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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是无人亦日香 ——清书画家潘鼎的墨兰雅赏
文/高启新


清 潘鼎 行书扇面


   9月28日,《瓯风雅颂——馆藏温州近现代书画家作品展》在温州博物馆开展。共展出温州近现代80位书画名家作品120件(套)、信札23通。其中一些藏品尚属首次亮相。虽然没有举办开幕式,也乏张扬的宣传推送,犹如空谷幽兰,“任是无人亦日香”,依然在温州艺界搏得口彩。

  

   为何把兰花与此次书画展联袂起来?大意是东瓯文事在近现代其实是极为绚灿了得的,出人也出作品,只不过那断历史总会被有意无意的尘封忘却。当人们主动的行走在那个山阴道上时,才会闻到忽远忽近的那阵阵袭人的幽香,寻香而去,蓦然见得到崖面上原来是那一丛丛寂寞开无主的兰花含情吐蕊,沁人心脾。近现代的那些书画家真似幽兰,越晚香愈浓。说到兰花,就从本次展事中抽出一个画兰的高手——潘鼎。纵观东瓯清代以来书画,潘鼎是一个很值得推崇的文人画高手,称雄于温州嘉道年间。记得1991年代,北京文物商店一件潘鼎的《荷花图》幅,标价卖到2.5万元。《瓯风雅颂》展版上悬着是温博藏的一幅潘鼎画的《长天清气》立轴。上为丛兰,下为倒兰,中为大留白,布满题款,构图极为大胆率性,显现出一位爱兰如命的“兰痴”的大意境、大气象。



   说到潘鼎,因他用墨点染极为风雅,可惜却掩藏于历史云烟深处。潘鼎(1775—1836),字彝长,一字调生;原名鹏,字程九。温州泰顺县罗阳镇人。《中国美术家大辞典》条目载记载。潘氏为当地巨族,其父潘幕庐才情卓著,为饱学之士,潘鼎秉承家学,自幼即广涉图藉,蒙学时,一日侍父于月华之下,父嘱他用此情景吟诵一对子,思索片刻,潘鼎就对答:“影落酒杯里,手持万里天”。语惊四座。稍长,初学颜鲁公、米痴,又事丹青,由此打下坚实的传统书画基础。年十二补县附生,十五补禀膳生。但潘鼎的聪颖早慧却没有为仕途打开顺畅之门,屡困场屋,从乾隆五十五年(1790)15岁时考取秀才至嘉庆十五年(1810),费去了二十年韶华,才取得低级的副贡功名。这期间,他常往来于省城杭州,好在家境殷实,一边为功名而忙碌,一边缩衣节食,广购得众书籍、碑拓、印章、笔墨、文玩等,并访友求师,题文赋诗,一时间别有生面的诗书画在文人圈里流传开来。但那个时代,诗画与科名相比,毕竟属旁门左道。潘鼎依然无法掩映仕途失意的无奈,一首《自酌》既道出心声,“自酌香醪慰苦辛,乡愁客感乱纷纷,云阴葛岭飞磷火,霜冷雷峰叫雁群。千里还家知有日,十年作赋竟无闻,传家笔砚分明在,肯向穷途取次焚。” 按清制,副贡遴选于乡试落第者的优异者中,可入国子监读书,虽属正途,往后却难有出头之日。想当初总角之年,文才闻名乡党,如今却只能以副贡出仕,实属悲凉。虽例授直隶州州判,却又适逢丁父忧未仕。三年丁忧期满后,好友林敏斋出守重庆,邀为幕僚,幕僚虽位低,却权显,可退可进,故不失为当时失意读书人的出路,也是科场外可选择的捷径。潘鼎来渝后,全力匡助僚主林兴利除弊,政声斐然。后又执掌川东书院,培养了如刘文焕、孟光弼这样一批出类拨萃的人才。临别川东时以《赴东阳刘尹幕留别林敏斋》诗送赠:“难为孤客共漂流,谁复他乡念远游。鲍叔当年原谅管,王朗此处竟依刘。诗留岸柳春风恨,梦入江潮夜雨愁。何日相逢瓯海侧,一杯同醉谢公楼。”嘉庆二十四年(1819),为应秋试,潘鼎归省垣,适从兄鹤峒病殁杭寓,乃亲自含殓,扶柩返归里,处理善后,暂留居家中,重操旧业,掌教于本邑罗阳书院。




清 鼎潘 墨兰手卷


   潘鼎虽为文人,却倜傥好客,性耿善辩,《泰顺县志》称其“逢有凶吉事相求,必曲为筹划资助,人若有过,辄当面申斥,凡能虚心接受者,当优容之、维护之。”故民间流行其行侠仗义、足智多谋的传说。如曾长新 周泽西两人撰写的《上岸街》民间故事,说的就是潘鼎嘉庆年间流寓温州所发生的一件真实故事。相传清嘉庆二十五年(1820),温州城里有个财主姓李名叫三郎。一天心血来潮,请当时著名画家潘鼎给自己画像。像很快就画好了,和财主一模一样,财主见了很满意,说:“最好题几个字。”潘鼎想了想,在画的空白处写上四句:“相貌堂堂,挂在厅堂。若问是谁,李氏三郎。”财主见了说:“我要拿回家去,让家人看看后再付钱。”说完拿起画就走。一会儿,财主又回来说:“我家的人看了后,都说画像我弟弟。”潘鼎笑着说:“没关系,我再加几个字,就是你弟弟的画像了。”于是他拿起笔加了几个字,变成了“相貌堂堂无比,挂在厅堂屋底。若问是谁容貌,李氏三郎弟弟。”财主无法只得说:“我回去和弟弟说,叫他送画钱来。”不到半刻,三郎又回来说:“我弟弟说仔细比较,还是像我,怎么办?”画师不耐烦了,就说:“像你就像你吧!”说着拿起笔写上“相貌堂堂无比春风,挂在厅堂屋底当中。若问是谁容貌最像,李氏三郎弟弟之兄。”写好后,画师问道:“这总满意了吧?”财主只得笑着说:“满意,满意,只是我忘记带铜钿。”说着拿起画像就想溜,潘鼎拉住他的手说:“铜钿没带不要紧,明天带铜钿来拿吧。”财主只好灰溜溜地走了。财主这一走,再也不见人影。潘鼎生气地在财主画像上画了三个人,拿着绳索套住财主,并写上“三郎堂堂春风无比,三番五次刁难我来。套你绳索大家评理,拉到江边沉你江底。”百姓一看高兴地到处说:“三郎沉江底了。”财主听到这消息,赶紧跑到江边大声叫道:“快上岸,快上岸。”画师说:“上岸没关系,画钿要加倍。”财主只好满口答应,付了双倍的画钿买下这幅画。于是百姓就将这地方叫做“上岸”。民国初期改称为“上岸街”。虽说这是一则传奇小故事,足以说明潘鼎的智慧以及在民间的影响力。

  

   道光五年(1825)潘鼎再度出山,北上京都援例候铨,在京城,潘鼎以书画酬友,结识大批都下名人重臣。其水墨兰竹风行一时,并与张情斋(衢)情投意合,所绘《六友图》名驰京师,尚书穆崔舫的器重潘鼎的人品才艺,侍郎容恩慕名聘请他为西席。正当其春风得意之际,有被外放授官之时,却遽闻慈母病逝,立马出京千里奔丧,回到家中丁母忧。至此外出之心遂平息,在县郊飞龙山上筑“石林精舍”养心,以重振乡梓文脉为已任,再度充任罗阳书院山长,延请良师,受业生徒,造就后进,直至辞世。

  

   人有志,却无运,潘鼎正是如此。在四川与京城两度任幕僚,因种种原因,奇迹终未发生。但他的好学却成就其在另一条路上成功,不经意间却成为一个好画家。就像明代大书法家王宠,举人出身的朴学大师孙诒让,专心致志终成大业。




清 潘鼎 行草


   潘鼎的字与画皆很传统。习颜体,而得颜字苍郁朴茂,法度森严之象,其着墨浓酽酣畅,运笔遒劲天然,又得宋人意象,胎息米苏之韵,显得生动而典雅。他的画宗张照。张照 (1691--1745),字得天,号泾南,别号梧囱,又号天瓶居士,华亭(今上海松江)人。康熙四十八年(1709)进士,官至刑部尚书,谥文敏。善诗,工行草书,书法初学董其昌,出入颜、米,运笔雄健,气魄浑厚,兼能画兰、墨梅,疏花细蕊,极其秀雅。潘鼎虽在仕途上远无张得天幸运,但艺术追求上却时时以张照为圭臬。潘鼎独喜兰、竹、梅、浓妆淡抹。幽兰常匹以嶙峋之石,兰叶浓淡得宜,摇曳多姿,或点缀以竹,疏影婆娑,意境悠远,纵横飘逸。他晚年栖居于城郊“三仙坪”,镌刻松亭、竹坡、梅溪三石,自存竹坡,而以松亭、梅溪二石分赠另两位挚友,托物喻志,以兰竹高洁、坚贞的风骨自勉。称他们为“岁寒之友”,并赋诗纪之。他的兰竹作品,嗜好自题诗,诗自高格,具到画龙点睛之妙,如他的《自题墨竹》:“夜遥风露清,天迥星辰静,明月下空阶,闲浸竹枝影。”把竹之清虚孤寂,与画面融会贯通;另一首《自题画兰》五言诗云:“昨夜秋风里,兰开几朵花,分香来笔下,送影到山家。契本同心托,图乃世爱夸,左方题短韵,淡墨任欹斜。”得魏晋古诗之雅趣呼之欲出。

  

   潘鼎有《小丽农山馆诗抄》存世。